江洲

七发七辩 九叹九思
采南朝故事并河东旧闻以自娱。

【后赵】柳

柳耆中心,建武十四年

请允许我站在建武十四年的累累白骨间为你讲述故尚书的故事。

柳氏凄厉的哭声划开漆黑的天幕,风雨从那道口子中倾泻而出,阴云密布,笼罩在邺城上空。 内侍在天王的怒火下打了个寒颤,急切强硬地把她拽走,贵嫔披发跣足在宫门前嚎啕,一遍又一遍地为她的父亲求情。

她的申诉被掩在重门后,在雨声风声里渐渐隐去。石虎疲倦地倒在榻上,彻夜未眠,他闭上眼,在黑暗里看见明帝扬鞭、右侯伏案、石弘哀求,看见襄国的雪、西园的月、洛阳的花,看见持笏立于中朝的柳耆。

他辗转反侧,想了三夜的往事,第四夜,他终于投降,幽微青光缥缈在潮湿昏暗的牢房,宛如鬼魅。君臣相顾无言,默默对视。

这在石季龙生命中是少有的,残暴嗜杀的帝王也动了恻隐之心,他赦免了柳耆两个儿子的死罪,只是把他们流放到了凉州。

然而他没有见过经霜后的柳树,不能体会到柔条冉冉,飘荡于东风的风情后掩藏的贞烈与不屈。

尚书憔悴消瘦,不复从前的锋锐。他伸手去碰柳耆的脸,柳耆偏过头去,金属碰撞声伴着他清冷的话语响起“耆,罪人也”讽刺得毫不留情。

君王脸色暗沉,他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。但是他还是试着冷静,“太子狂悖,欲弑君父。不该杀吗?”平静的声线里是冲天怒火。

悔相道之不察兮,柳耆抬眼看他,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淡然和不屈,他说,君上牵连太过。

延熙三年时你也是这般,他们都不说话了,柳耆想起了右侯病重时的忠告,先帝晏驾之际的誓言,流泪着一遍遍奉上印玺的石弘,石虎想起了牵着他衣服哀泣的皇孙,想起他的三个儿子,柳耆开口,打破了沉默,他说,虽九死其犹未悔,然后他笑了,高傲而又沉静,他说,我想起了赤乌八年。

天子的佩剑出鞘,寒光划破寂夜。

柳耆曾经以吴大帝的前车之鉴劝过他,毫不留情得说国祚不久矣,他气得拍案而起,喊柳耆滚出去,说他应该先管好他自己的儿子

璩吗,他懂事多了,尚书笑着走了出去,还不忘替他把门关好,免得哪位宫人见了又没了脑袋。

幸亏石虎不像明帝一样爱使人读史,否则他若是晓得金日磾、董仲舒、诸葛恪的典故,相信我,他一定会那么骂的。

陛下若加慈恕,福祚犹长;若必诛之,宣当为彗星下扫邺宫。陛下若加慈恕,福祚犹长;若必诛之,宣当为彗星下扫邺宫,柳耆重复着佛图澄的话,陛下推崇佛法,既不听从上师教诲,也不以慈悲为怀。当真是蛮夷不可宣化。

异族的君主总是格外敏感于华夷之辨,张宾于石勒,柳耆于他都是例外。只是今非昔比,柳耆做好了准备,等着那把剑刺进胸膛。

他想起了朱轨,从前的尚书也是如此切谏,最后死在狱里,连收尸的人都没有。

不知道谁替我收尸呢?他想,不知道谁替这个王朝送葬,但是他看不到了。

臣恭祝赵安,他说,平静从容。

泛黄的回忆在他们脑海炸开,石虎践祚后,柳耆突然提议要把襄国改名赵安,赵安赵安,赵国安定,他笑着,但愿我们能像明皇帝和濮阳侯一样。

皇帝的剑还是刺进了尚书的胸膛,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的衣袍。尚书的女儿被赐死,邺城从不缺少白骨,在朝臣眼里不过是太子企图弑君的后续而已,朝堂上少了柳耆和少了朱轨没什么样,反正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,没有了一个恃宠扬威的尚书一些人心里指不定多轻快。

也许是忘了还是不在乎,他的儿子就那么在凉州的荒野里苟延残喘,柳恭南渡又北奔,后魏还是把他安排为河东太守,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,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惊讶的看着他,而他毫不在意地一路向前,来到熟悉的官舍。战火里早已不复旧日模样,那棵柳树也被斫去,不知道做了谁家的房梁,俾尔耆而艾,他的父亲死在建武十四年,没有活到六十,他在乱世中如同柳絮四处飘荡,居然还能终老,也不失为一种讽刺。

耆,指也。可是他又能指引谁呢?贞柳枯死,斜阳夕照,蝉鸣凄切,不如做柳絮随风而去。

资治通鉴全篇都没有柳耆的名字出现,但是柳耆的幼女的确是石虎嫔妃,其子柳恭也出任过后赵河东太守,并且柳贵嫔的相关记载中提到她的两个兄长都有宠于宣(石宣),柳贵嫔和柳耆的逝世时间恰巧是建武十四年,柳璩一支也再无史料记载,应该也是被诛杀了。

而石赵在348年附近的记载都没有提到当时的尚书,朱轨之后的那位尚书当时已经转任其他职务

如果按照《周书•柳庆传》中的记载恭在秦赵相攻时南渡的记载,难么有宠于宣的他是怎么逃过这场劫难的?柳恭应该是随着东宫十万军士一起流放到了凉州,《晋书•姚兴载记》记载西燕败亡柳恭在任河东太守由于不能固守投降后秦,又转降北魏,后再次南渡,与唐朝宰相世系表基本相符,无论什么原因,他的确活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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