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勒宾】箜篌引·一（下）-江洲

张宾被吻得喘不过气来靠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地吸气，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。他轻轻地抽出玉簪，谋主的黑发滑开,他去吻他的发梢，他的鬓角，他的眉骨，他的眼, 他的唇角，在苍白的肌肤上带起一阵喘息。

被折腾得没了力气的人懒懒地依在他怀里，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：听说姚弋仲要他儿子去南边。1）石勒的眼神倏然冷了下来，张宾反握住他的手,叹了口气：大约是等他死了。他抬头去看石勒，用手隔空描摹将军的眉眼，说，人心思晋。石勒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，张宾笑得情真意切，我也思，他说这话时万分恳切，教人忘了，他和石勒一起断送了那个王朝的希望。

永嘉五年的正月里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，火光冲天，辎重的灰烬闪烁着红光。

他们连夜行军回到新蔡，又一个王的头颅被枭下。

五月里军旗被砍倒,招魂幡被扯下，马蹄溅起的泥水和血迹模糊了文字，素白的丧服上晕开腥红的血色。而张宾袖手向他行礼，平静地重复着他的筹划。颓圮的垣墙下是旧朝的大臣，他却如不相干般吝啬一眼。他们班师时，张宾突然说起许昌，他自始至终没有提出一丝异议，只是向他解说前朝的故事：衣带留香的尚书令，志在天下的魏公。仿佛一种预征般。

张宾有些遗憾的说，应该吃个粽子的。

那一年洛阳化作飞灰，

第二年张宾跪在他面前，一字一句铿锵有力，掷地有声，条理清晰地驳斥着孔苌，把他引到邺城。

张宾抬眼看他，也不在乎石勒是什么感受，说，太康六年时我还小，可是那些诗我都背得。他也不管石勒能否听懂，吟哦着“天施地生，以应仲春”，勾勒出泛舟清川，列坐文茵，五音繁会的场景。2）

他无力地笑了笑，赶在石勒动怒前说人心思晋，思的是那个回不去的太康。我小时候也不是很喜欢那些清谈，可是那是一个时代。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。

他说，那个时代不会回来的，洛阳会是你的。但愿我能活着看到洛阳。

石勒去捉他的手，死死地目盯着他，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，张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竟是比哭还要凄冷，谎话说多了，假的也成了真的，看在我为你辛苦了这么多年的份上,对他们好点吧。

石勒沒应声只是把人楼得更紧了，十月的襄国着实寒冷,哪怕生着火张宾的身子也是凉的。谋主挣开他的手，缩进厚重的被禄里,露出一个他商対着各色事宜,他的手抚上张宾的背，面朝他躺着，说你会会着看我打下洛阳。

张宾摇了摇头,埋汰道急功近利，他顿了顿说，君子营和太学都有可用之人，臣先祝大赵延禄千年了。3）

石勒突然想到什么，问，年号呢，张宾认真思索了一会儿，有些惭愧地望向他，石勒说,干脆就叫元年吧，以后一年，三年，四年的算。这么随意啊，张宾笑着。4）

夜色深沉，当他以为张宾都睡着了时，他又补充道“荀令应该死在许昌的。”5）

1）姚弋仲在通鉴里的记载直接从312跳到了324，这段时间他要么自己搞事要么被封藏。他有一句话比较诡异( ‘资治通鉴'卷104)姚弋仲常戒请子曰：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。我死, 汝当归晋。竭尽臣节。我查到的另一个记载是“今石氏已灭，中原无主，自古未有戎狄作天子者，我死，汝当归晋，竭尽臣节，无为不义”这个记载应该是在后赵要完了的时候，但是既然常戒，那肯定不止一次了，联系到永嘉六年张宾那番话（“将军攻陷帝都，囚执天子，杀害王侯，妻略妃主，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，奈何复还相臣奉乎！”），当时石勒营中应该有不少人劝他投降。光初二年称赵王就意味着和刘赵翻脸，南边不可能的，所以也是没有退路了，这个时候把那句话搬出来还蛮合适的。另外我死，汝当归晋的深意应该是他自己还会作赵国的忠臣，但是后面的竭尽臣节，就意味着在他心里晋还是正统。

2）其实张宾这么念叨洛阳不是因为他喜欢那座城市，纯粹是为了留个念想，光初二年他还有两年就挂了，他自己应该也算英年早逝。后赵后来胡汉两族的矛盾到了什么地步大家都知道，孟孙应该也是努力想挽救的。张宾最开始到石勒帐下，对他的称呼是胡将军，他在永嘉五年石勒兵败之前好像一直不得重用，石勒不听他回军的建议失败后才真正成为心腹。明帝对汉族的态度好像其实不咋地，后赵总体的氛围也不太好，但是他们有一条禁令“不得侵扰衣冠华族”光初二年十一月称赵王加张宾大执法时还特意重申了一遍。

3）虽然张宾被认为是君子营的一员，但是我觉得就好像王俭是永明国子监祭酒一样，他实际的作用应该是一个导师一样的角色。石赵在他之后再没有汉人臣子达到那种高度。而且君子营是永嘉六年设立的，那一年张宾正式成为石勒的谋主，把大本营搬到邺城后又设立了太学，这不像是石勒的主意，他旗下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谋士（以后也没有，所以我把这个归给了孟孙。永嘉六年石勒刚刚和晋军交锋，那个时候西晋还在，说是人心在晋也不为过，石勒作为参与灭亡西晋的胡人，哪怕君子营是汉族没落文士，恐怕也很难认同他，我就大胆推测是濮阳侯的作用。

4）他赵建国时是真的没有年号，就叫赵王元年，可能是因为不适合称帝，所以没建年号。

5）这个接了上提到的寿春夜雪，赵王元年号胡为国人。遣使循行州郡，劝课农桑。加张宾大执法，专总朝政，位冠僚首。署石季龙为单于元辅、都督禁卫诸军事。你赵实际上是胡汉分治的双轨制，号胡为国人，汉人为赵人。当然可以说是孟孙身体不好，专注内政，但是这个元辅，太膈应人了。